靜謐的書房中，只聽見風司徽翻看書卷的聲音，北辰元凰終究是玉階飛與風司徽教出來的學生，他勉強穩定心神，臉上還帶著些許蒼白。

“老師，你說不用懷疑真實性，但是你也告訴過我，任何事情不要只憑借自己的眼睛與耳朵，這紙上說我不是先帝血脈，證據呢。”

好。

風司徽讚許看了眼北辰元凰，能夠這麽快理清關節，不負她的期望，她點點頭說道。

“不錯，將弄三平帶來。”

北辰元凰無心計較這話到底是對誰說的，不過一會兒，房間中出現的兩人解開了他的疑惑，一個纏滿繃帶的男子，還有一個衣著樸素的平民百姓。

“你們到底是誰，將我這個小老百姓抓起來是想做什麽，我、我只是個戲班老板，大人饒命吶。”其實，弄三平心中已經隱約猜出自己被抓起來的原因，因為在這之前，他正好在和鐵十三談論關於皇嗣的事情。

風司徽哪裏會被這種拙劣的演技給糊弄過去，“戲班老板，再加上前任皇城禦醫，莫怪乎這麽鎮定。”

弄三平一聽，身體抖得和篩糠似的，汗流浹背，心中暗想這人到底是誰為什麽清楚，還有旁邊坐著的貴公子又是誰，一連串的疑問與惶恐，讓他覺得自己今日就要交代在這裏了。

“小小小小小人真不知道您在說什麽，我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禦醫，您是不是弄錯了。”

“哦，弄錯了？既然如此，沒有用的人那就處理了吧。”風輕雲淡的一句話，恐嚇的同時也是真話，風司徽彈彈手上發舊的的紙張。

“我說！不要，不要殺我！”弄三平忠於先帝，也怕死，倒豆子一樣把事情說出來，他想隱瞞，但是在風司徽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下什麽都藏不住。

在弄三平略帶顫抖的聲音中，當年皇城j□j被一一鋪在北辰元凰的眼前。

當年弄三平還是禦醫的時候，當年還是皇後的長孫太後就是由他請脈，但皇後腹中是死胎，弄三平連夜奔逃，誰知道一年後卻聽說皇後產下一名男孩，並且被封為太子。他心中堅定，皇室正統不可廢，就請來一名鑄劍師，將秘辛寫在紙上，放入劍中，帶給據說正派中正的大王爺，誰知道鑄劍師身亡，自己也被追蹤至今，而那把劍則失去下落，時至今日一切才回到原點。

北辰元凰聽後，心中才建立的信心逐漸崩塌，十九年的太子人生，忽然有一日，告訴他不是父王與母後的兒子，不，他沒有資格這樣稱呼先皇和太後，是他侵占了屬於北辰元凰的人生，那麽他又是誰呢，他又是誰呢？！

事情還沒有完，弄三平被帶下去之後，風司徽從吟絕那裏取來一枚寶石，其中有一點嫣紅，這是屬於北辰皇族的東西，每一個皇族血脈在出生的時候都會取一滴臍帶血封入寶石，再入密室封存，並且在寶石上都刻著那個皇族的名字，而這枚寶石上刻著的名字則是——北辰禹。

“先生。”北辰元凰滿身黯然，“你的準備很充分，為什麽？”

充分就好像有預謀一樣。

“你可以選擇要不要滴血。”

“我真的有選擇嗎。”北辰元凰自嘲一笑，他根本就沒有選擇，今天晚上的事情他完全處於被動，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只提線木偶，在風司徽的操縱之下做不出多餘的動作，胸中被寒意充斥。

兩滴血，落在清澈的水杯中，最終不相溶。

鐵一般的事實，殘酷的讓北辰元凰再也不能自欺欺人，身上的力氣全都被抽走，跌坐在地上，茫然而崩潰，腦子混成漿糊，完全不能思考。

過了許久，四更聲響把北辰元凰喚回神，他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先生，風司徽還是那麽萬事不理的樣子，只專註於自己手上的書卷。

“傻夠了就別坐地上。”

北辰元凰苦笑著站起來，他完全摸不準先生到底想什麽。

“告訴我，你的想法。”風司徽終於將註意力從書上移開，閑適靠在椅背上，靜靜的看著北辰元凰。

他能有什麽想法，北辰元凰心亂成一團，“如今事實俱在，我會在不損及北嵎與父皇名譽的情況下，將皇位歸還。”

“再想。”風司徽冷冷拋下兩個字，對北辰元凰的回答十分不滿意。

“不然能怎樣！”北辰元凰爆發似的對風司徽大聲說道，“我是間接害死我父王兒子的兇手，是我雀占鳩巢，竊據太子之位！”

“呵，”輕蔑的笑聲，冷靜的眼神讓北辰元凰錯亂的舉止戛然而止，風司徽微微擡起下巴，“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，這就是你的想法麽。”

“我會離開北嵎，學小鳳仙那樣漂游四海，還可以作伴，哈。”北辰元凰滿是苦澀，離開這裏是個好辦法，只是，他真的舍得嗎……

風司徽站起身走到垂著頭的北辰元凰面前，“北辰元凰，你太令我失望了，不要總想著用這麽蠢話來回答我，北辰元凰是你，你是你，漂游四海，我倒是很想看看到時候玉階飛的表情是什麽樣的。”

玉階飛三個字重重打在北辰元凰心頭，一直以來，他的成長與學習都是在玉階飛傾心教導之下，要是太傅知道了他這個太子是假的，是不是會用厭惡的眼光看他。

凰兒……

“不要，不要，不能讓老師知道。”

下意識，北辰元凰做出了決定。

“……”風司徽無語看著自己的少年學生，聽到玉階飛反應這麽大，這兩人的關系這就算今生不是父子，前世也是有緣的，不過做出選擇了總是好的，“那好，我要你親手處理掉這件事的知情人，繼續做你的太子，成為北嵎之主。”

北辰元凰剛想拒絕，然而憶起玉階飛對他溫柔的教導，他生生止住了，他真的不想老師失望。

今夜無星無月，只有風司徽的書房中，燈火通明，風司徽躺在松軟的臥椅上，想的出神。

“有些人的人生還真是意外的相似吶。”

沒頭沒尾的一句感嘆，是來自於風司徽，來自於她久遠的前世記憶，那時候的她並不比北辰元凰的反應好多少，而作為引導者的老師更是……

“先生，我回來了。”

帶著一身血氣與不只是來自於夜風還是本身的寒意，北辰元凰默然站在風司徽旁邊。

風司徽擡頭看自己的學生，清澈的眼眸染上冷厲，耳畔吟絕與他低語陳述了密室中的情形，北辰元凰表現的很果決。

“嗯。”

“先生……”北辰元凰神情木然，今天晚上所有的一切，破碎了他十九年的夢，事情的推手正是眼前人，他心儀的先生。

終究，風司徽比從前的自己多了分心軟，她拍拍北辰元凰的肩膀。

“元凰，我對你的考驗才剛剛開始。”

“我不是，早就沒有退路了嗎。”北辰元凰垂下眼眸輕聲說道，他明白了，現在他只能在先生的安排下，按部就班，“先生，你想得到什麽？”

“以後你會明白的，現在乖乖的做個好太子，要微笑。”說著，風司徽用食指戳著北辰元凰的嘴角往上挑，有些涼的觸感，讓北辰元凰忽然變得傻楞楞，而後連忙回過神脫離先生對他的調戲，“元凰這麽可愛，多笑笑，我喜歡你笑起來的樣子。”

“好。”如果這是先生希望的，那麽他會一直微笑。北辰元凰彎起嘴角，溫柔的笑意染上他的眉梢眼角，還有些青澀的他此刻看起來風姿俊秀，果如風司徽說的，十分好看。

翌日，北辰元凰收到來自老師玉階飛的書信，他懷著一絲忐忑來到蕭然藍閣外，隨著笛簫之聲的引導，穿過陣法，睜開雙眼，自己的老師就站在藍閣中。

“凰兒，你來了。”玉階飛的聲音依然滿懷溫柔與包容。

北辰元凰聽見，感覺昨晚一夜只不過是黃粱南柯，但這只不過是他的天真而已，有些事，一旦承下就回不到最初。

“是，元凰見過老師。”孺慕，親近，是他對於玉階飛一貫的情緒，如今卻多了幾分慌意。

“你心中有事？”玉階飛是看著北辰元凰長大的，所以很容易看出今日自己學生的心思與不安，他心中嘆息，作為北嵎的太子，北辰元凰擔負的事情終究太多。

北辰元凰不敢欺瞞卻又不得不欺瞞老師，他想起昨日傍晚月吟荷姑娘與他說的邪兵衛事情，就順水推舟說了出來，玉階飛聽後介意此事又一番教學引導，讓北辰元凰不要為此多操心，邪兵衛有西佛國還有中原正道對抗，再不濟北嵎皇朝也有太後諸位王爺與他。北辰元凰諾然應答，玉階飛見了安撫道。

“你若還是擔心，就讓梵剎伽藍到皇城一趟吧。”

“凰兒明白了。”

既然所謂的疑惑解開，北辰元凰也不便多留，轉身告辭之際，玉階飛驀然道。

“凰兒。”

“老師還有何吩咐？”北辰元凰手心冒出些許冷汗，心虛問道。

玉階飛至此察覺不對，自己的學生今天神情很奇怪，是發生了什麽事情，玉階飛不得其解，但他的潛意識告訴他，此事不宜直白詢問，“你一向聰明，應知道目前的處境，不久你就能接任大位，這段時間不可輕失方寸。”

接任大位。從前聽見這話，北辰元凰心中雖然有些惶恐，也十分期許，如今他的心中不知該是什麽滋味，不是接任，而應該是竊據才對。他想到這裏吸了口氣，竭力平覆心緒。

“凰兒會謹記老師教誨。”

“嗯，對了，這幾日你都在做些什麽。”雖然知道北辰元凰的答案一定不會有什麽太大的破綻，不過有時候沒破綻就是破綻，“司徽那邊去了嗎？”

玉階飛點出風司徽，最可疑的誘因。

“額，嗯，前幾日先生閉門，昨日我才去拜訪了，先生似乎氣色好了許多。”北辰元凰一邊說一遍思考有沒有什麽漏子。

“我知道了，天色不早，你離開吧。”

答案很顯然，縱然只有一點，他還是肯定這一切與風司徽的關聯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按照原劇人設來說，弄三平不會被風司徽給嚇得說出秘密，但是為了劇情著想【才不是我犯懶】，事情就這麽發展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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